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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与荒诞:许鞍华《桃姐》与贝拉·塔尔《都灵之马》中对“日常”独特视听表达
电影作为艺术形式,常通过视听语言捕捉日常生活的细节,并将其转化为观众可感知的叙事体验。许鞍华的《桃姐》和贝拉·塔尔的《都灵之马》分别代表了现实主义与极简主义两种截然不同的美学风格。这两部电影均聚焦于“日常”,但其表达方式与情感传递却展现出巨大的差异:前者通过细腻的写实风格探讨了普通生活中的温暖与意义,后者则以哲学性的视听语言展现了生活的荒诞与虚无。
一、《桃姐》的普通日常:真实与温情的日常展现
《桃姐》以写实主义风格捕捉普通人的生活,通过真实的对白和生活化的场景细节,展现角色间微妙的情感变化,既贴近生活,又充满温情。这种真实与细腻的呈现,使观众在观看过程中感受到生活的烟火气息。
影片中,桃姐因中风住院,罗杰频繁探望,展现了两人间深厚的情感纽带。在医院的场景中,导演以精心的镜头语言捕捉细腻情感,当桃姐半倚在病床上轻声向罗杰叮嘱后事时,镜头固定在她的面部,持续约15秒,细腻展现她隐忍与安详的神态。这一长时间的特写将观众的注意力集中在桃姐的眼神变化上,从微微湿润到稍许转移的细节,传递出她对生命终点的坦然与不舍。随即镜头切换到罗杰的侧影,他低头沉思,手指微微颤动,暗示出复杂的情感。镜头通过轻微的推移,从中景拉近到近景,在柔和光线的渲染下,突出了罗杰内心的挣扎与无助。一连串的镜头切换,节奏缓慢且富有韵律,为观众提供足够时间感受两人之间未尽的情感交流。
这段情节的声音设计同样细腻且富有层次感。环境音中,病房机器运转的低频嗡鸣声、护理人员的脚步声与隐约传来的对话声交织在一起,真实还原了医院的日常氛围。同时,这些声音为角色情绪的表达创设空间。当桃姐低声讲话时,背景音突然短暂减弱,使她的话语更显突出和沉重。病房窗外偶尔传来的微风声则为紧张氛围带来些许缓和,仿佛提示着生命流逝中的一丝平静。声音的设计为观众营造了很好的代入感。
此外,在一次探望中,罗杰为桃姐削苹果的场景,镜头采用中景跟拍罗杰的动作,随后切换为特写,聚焦于削落的苹果皮缓缓掉落的瞬间。这一特写持续约6秒,伴随着轻微的背景音乐,制造出一种略带仪式感的氛围。通过这样的细节捕捉,影片不仅展现了日常的平凡与琐碎,更传递出深刻的情感张力。
通过这些镜头设计与音效处理,导演将普通平凡的日常场景赋予了强烈的情感张力,让观众在熟悉的生活画面中感受到角色深层的内心世界。
二、《都灵之马》的荒诞日常:极简与重复性的日常描绘
《都灵之马》通过极简主义的手法将日常生活转化为哲学思考的舞台。在影片中,父女每日重复的生活,包括从井中汲水、喂养马匹、简陋的用餐等,成为描绘生命徒劳与荒诞的核心元素。导演通过慢节奏和固定镜头记录这些场景,强化了观众对时间流逝的感知。
影片中,父女二人围坐在小桌旁,分食一颗煮土豆。这一重复性的用餐场景在影片中多次出现,镜头设计和音效处理不断强化其情感内涵。
在首次用餐场景中,导演采用固定中景镜头,展现父女二人并肩而坐的构图,背景为简陋而阴暗的室内环境。镜头捕捉两人机械化的动作,画面构图平衡,透露出生活的枯燥和平静。土豆的剥皮和咀嚼声清晰可辨,与背景风声和炉火的轻微噼啪声共同构成了一种近乎平凡的声画氛围。然而,随着情节发展,这一场景被多次重复,细节的变化逐渐突显情感张力。
第二次用餐时,镜头开始加入特写,聚焦父亲颤抖的手和女儿疲惫的面部表情。特写镜头持续时间较长,大约8秒,用以捕捉父亲将土豆递向嘴边的缓慢动作及女儿短暂停顿后的咀嚼。这一变化在情感上强化了父女关系中隐含的无助与孤独。画面背景中风声的音量相比之前明显增大,透出压迫与孤寂之感。
到了第三次用餐,镜头语言与音效的设计进一步深化。导演选择极为缓慢的镜头推移,从中景逐步拉近至特写,将土豆的破碎、父亲黯然的神情以及女儿沉默的凝视完整地呈现出来。同时,音效层面上风声愈加强烈,几乎盖过了咀嚼和切割的声音。此时的画面构图刻意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大,突出环境的荒凉感与人物的孤立状态。灯光也明显变暗,仅通过单一光源照亮食物,进一步加强影片哲学化的宿命意味。
这一用餐场景的重复和深化不仅表现了日常生活的机械性,也通过视听语言引发观众对生命意义的思考。导演通过细致的镜头变化、特写的延长以及声音的层次化处理,逐步营造出一种存在主义的荒诞感,父女刻意的疏离感传递出深刻的孤独。这样的设计最终让观众感受到一种既真实又虚无的生命体验,为影片的哲学主题奠定了坚实基础。
除此以外影片开篇的运用了经典的长镜头,观众的视线缓慢跟随父亲牵着马行进在荒凉的旷野中,风声呼啸,天空阴云密布。长时间的镜头停留让观众深刻感受到时间的重量与环境的压迫。导演使用自然音效与单一音乐旋律,将荒诞的情绪渗透进每一帧画面。
三、普通与荒诞的交汇
1.共同点:日常的核心表达
许鞍华的《桃姐》和贝拉·塔尔的《都灵之马》都以日常生活为核心主题,试图通过细节的捕捉和叙事的深化来探讨人类生存的本质。虽然这两部影片在视听语言上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风格,但它们都通过对日常生活细节的放大,将看似平凡的情节升华为触及人类共同情感与哲学命题的艺术表现。
(1)重复性的象征意义
两部影片都非常注重“重复”这一手法。
《桃姐》中,桃姐为罗杰准备饭菜、收拾房间的动作被多次展现,这种重复传递了日常生活的稳定性和角色关系的亲密。例如,桃姐在为罗杰做饭的过程中,那些精心挑选食材、轻轻翻炒锅中菜肴的细节,不仅表现了她日常的生活状态,更通过这一行为凸显了她对罗杰的深切关爱。重复性动作在影片中得到了充实的情感注脚,表现出日常生活的温暖与意义。
与之相对,《都灵之马》中,父女每日的机械化生活(例如汲水、进食、喂马等)则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情感维度。这些重复行为在叙事推进中并没有任何显著变化,反而随着情节发展显得愈发沉重和压抑。影片中,女儿一次次走向枯井、父亲一次次牵着马走向荒野,但这些行为在后期逐渐变得毫无意义。导演通过这种重复性的无果行为,强化了生命徒劳与虚无的主题。
(2)时间的不可逆性
时间的流逝在两部影片中被视为构建日常的重要维度。
《桃姐》中,时间通过角色关系的变化逐渐展开。从桃姐照顾罗杰到罗杰反过来成为桃姐的依靠,时间在叙事上成为角色情感深化的载体。在影片的后期,桃姐的健康状况逐渐恶化,而罗杰对她的关爱与陪伴愈发显著。这种时间的推进让观众感受到角色关系的转变,同时也暗示了生命的脆弱和亲情的永恒。
相比之下,《都灵之马》中的时间几乎是凝滞的。影片通过长镜头和固定镜头强化观众对时间缓慢流逝的感知。例如,父女每日用餐的场景在影片中多次出现,每一次都显得更为沉闷。时间的推进并没有带来角色之间关系的变化,而是进一步加深了生活的荒诞感与无助感。时间在这里不再是一种进程,而是存在的负担。
2.不同点:情感与哲学的视听语言差异
《桃姐》以温情的视听语言展现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联结,通过真实细腻的镜头语言与丰富的声音细节,将观众拉入普通生活的烟火气息中。相反,《都灵之马》以极简主义的手法表现生活的荒诞与无助,通过重复性的场景、长镜头与冷峻的声音设计,营造出沉重且压抑的哲学氛围。
(1)镜头语言的温暖与冷峻
《桃姐》中的镜头语言具有明显的温情特质,导演多通过中近景镜头捕捉角色间的细腻情感,强调人物的情感交流。例如,桃姐在医院与罗杰轻声对话的场景中,镜头固定在她的面部,温暖的灯光勾勒出她的轮廓,表现出一种宁静与坦然。这种镜头语言让观众深入角色的情感世界,感受到生活的温暖。
而在《都灵之马》中,镜头语言则显得冷峻而疏离。影片开头的一段长镜头跟拍了父亲牵着马穿越荒原的画面,灰暗的色调与空旷的构图营造出一种压迫感。导演大量使用固定镜头和远景,将角色置于荒凉的环境中,突出人物的孤立感与生活的无意义。风声和黑白影像的结合强化了画面的荒凉美学,让观众感受到存在的压迫。这种冷峻而充满仪式感的镜头语言让观众在观影过程中感受到生命的沉重与荒诞。
(2)声音设计的细腻与极简
声音设计是两部影片在视听语言上的另一个重要对比点。前者丰富而动态,后者极简且压抑。
《桃姐》的声音设计细腻且富有层次感,例如医院场景中病房的低频嗡鸣声、护理人员的脚步声和窗外的微风声,这些环境音将观众带入真实的生活场景中。同时,轻柔的背景音乐在情感高潮处适时响起,强化了观众对角色情感的共鸣。
《都灵之马》的声音设计则体现了极简主义的风格。影片中几乎没有背景音乐,只有风声、马嘶声以及角色行为产生的声响贯穿始终。用餐场景中土豆的剥皮声、咀嚼声被异常清晰地展现出来,这种声音的突出使观众对角色的孤独感有更深的体会。背景风声的不断增强也成为影片后期情感压迫的重要因素,进一步强调了环境的荒凉与生活的无望。
(3)光线与色调的温暖与阴冷
光线与色调也是两部影片传递情感的重要工具。《桃姐》以柔和的光线为主,室内场景通常充满暖色调,这种设计不仅让观众感受到生活的温馨,也与影片温情的主题相得益彰。例如,桃姐与罗杰共度的场景中,阳光从窗外洒入室内,营造出一种宁静的氛围。
与之相对,《都灵之马》的色调则始终维持在冷灰色系,极少出现明亮的光线。荒野中的风雪与简陋室内的阴影交替出现,使整个画面显得沉闷而压抑。这种光线与色调的选择让观众深切感受到影片主题的荒凉与无助。
3.日常镜像中的普遍性与特殊性:普通与荒诞的意义对比
(1)情感的亲密与隔绝
《桃姐》将普通日常作为情感交流的纽带,通过日常场景的细腻描绘,表现角色间的情感联结。桃姐与罗杰之间的互动体现了生活的温暖,也让观众在熟悉的日常中感受到情感的深度。
而在《都灵之马》中,日常则成为角色之间隔阂的象征。父女二人的日常互动虽然频繁,但缺乏情感的交互,更多的是机械化的行为重复。这种情感的疏离感强化了影片对人类生存状态的反思。
(2)日常的归属与迷失
尽管风格迥异,这两部影片均以其独特的方式触及了人类共通的情感体验与生命哲学。《桃姐》以一种温暖而真实的方式,赋予普通生活以尊严与意义;而《都灵之马》则通过荒凉与孤寂的表现形式,揭示了日常生活中隐藏的虚无与荒诞。
与《桃姐》中角色间的情感互动形成鲜明对比,《都灵之马》通过冷峻的视听语言传递出人类在荒诞生活中的孤立无援。
从文化层面来看,《桃姐》通过浓厚的华人家庭文化与人际关系中的伦理纽带,彰显了东方式的情感共鸣;而《都灵之马》则以西方存在主义的哲学视角,表达了对人类孤独处境的思考。这种文化背景差异,使两部影片在展现“日常”时带有独特的地域性与普遍性。
从美学层面而言,《桃姐》的写实主义与情感抒发强调人性中的温暖,而《都灵之马》的极简主义与仪式感则聚焦于哲学意义上的荒诞。这种美学取向的不同,使观众在欣赏两部影片时产生了完全不同的情感体验与思考路径,使得观众能够在《桃姐》的简单日常中找寻归属,也能够在《都灵之马》迷失的荒诞中审视自己。
结语
许鞍华的《桃姐》和贝拉·塔尔的《都灵之马》通过各自独特的视听语言,展现了“日常”在普通与荒诞之间的两种极端表达。我们可以发现,日常生活既可以是情感传递的桥梁,也可以是荒诞与虚无的舞台。两部影片在视听语言上的差异充分体现了它们对日常的不同解读:前者表现了生活的温暖与人性的光辉,后者则通过极简主义的手法反映了生活的孤寂与荒诞。而无论普通还是荒诞,这两部电影都以各自独特的方式让观众重新审视日常生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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